正主TFBOYS🍀、左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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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真源、敖子逸、李天泽、姚景元、宋文嘉、朱志鑫、张极、张泽禹、苏新皓、穆祉丞、陈天润、官俊臣、王浩、汪俊熙有无限好感❤️

黑张艺凡、刘浩存🤮

一个住在十八楼的追星女孩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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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们是TFBOYS!”

“十年之约倒计时中……”

“帝国就是帝国,他们是一个时代的代名词!”

“左航捂住耳朵向前冲,不管身后的风!”

“十二个小朋友要手拉手一起出道!”

【苏朱】 橙色薄荷糖

小宝贝佳:


第一次尝试灰色文学,三观不正,慎入。


棍视角,短篇一发完,全文1.5w


BGM:Sia——《I'm in here》




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是在那个夏天。


在我无趣又灰暗的人生里,他像是救世主的降临,将我从这无边无际的深渊里救出,而我却拼命抓住他的脚踝,企图将他拖进这暗无天日的虫洞里,和我一起腐烂。肉身化作肥沃的养料,滋养那些丑陋的魔鬼,再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口一口吞掉那肮脏的人心。


无数的百足虫爬来爬去,他身上沾满了它们的黏液,散发着腐臭味儿。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无法动弹。可他依旧不喜不悲的看着我。


我听见了哭声,是谁哭得这么悲伤?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也变得千疮百孔。那些面目狰狞的虫子顺着血腥味兴奋地向我爬来,在血窟窿里蠕动,蚕食着这具破败的躯体,满足得摇头晃脑。


窟窿越来越大,止不住的鲜血横流。可我终于听出来了,那哭声竟是从我的身体里传出的。像是灵魂受到压迫后从最深处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充满了悲怜和绝望,惹得我也好难过。


别走了,我们都留在这里,留在这无声无息的黑暗里。



 

01.


金灿的骄阳悬挂在空中,阳光四射,拉上了窗帘的教室里更加燥热,周身都波动着热空气,闷得人难受。我趴在桌上有些头昏,思索着今晚应该看哪张令人厌恶的嘴脸。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大腹便便的校长穿着西装站在门口。讲课老师放下了手里的粉笔,对他点头哈腰。


他身后跟了个男孩,白皮肤,瘦瘦高高的,穿着干净整洁的浅蓝色校服,顶着个整齐的锅盖头,一副乖学生的样子。


“这是新来的,以后多照顾一下。”


校长毫不避讳的在我们面前走着后门。班上同学好奇的盯着这个新同学,无非是想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大的背景才能让校长这么光明正大的特殊对待。


可是他本人似乎感受不到这些奇怪的目光一样,自顾自的站在台上笑着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苏新皓。以后要跟大家一起学习了,请各位多多指教。”


他的笑容应该用阳光来形容,嘴角咧向两边,形成一个小括弧,露出两排白牙,甚至比外面的太阳还要灿烂。可我觉得反胃。这笑容虚假得令我恶心。


“那小苏就自己选个位置坐吧。”


“好的,谢谢老师。我就坐那里吧。”他指了指我身后的位置,背着橘黄色的书包,带着那副我最讨厌的样子向我走来。


“请问我可以坐你后面吗?”


“自便。”我耸了耸肩,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很介意。


校长满意的点点头,跟任课老师小声的说了几句才走出教室。讲课继续,却是没几个人有心思再听课了。


时不时有人回头,还和旁边人窃窃私语说着什么,我知道他们都是在看我身后那个转学生。我丝毫不感兴趣,望着课本发起了呆。


窗外有风吹来,夹杂着水汽,又闷又湿热,我却隐约闻到一丝橙子味。嗓子突然很干,我大口灌着水,有水滴从嘴角流下,经过下巴掉落到衣服上,打湿胸前一片。灌了半瓶水也不解渴,我又从兜里摸了颗绿色的糖果丢进嘴里。


是酸涩的青柠味薄荷糖。


酸得口腔里不停在分泌唾液,嗓子眼却凉飕飕的。我又灌了半瓶水下去,总算解了渴,喉结滚动都舒服了不少。


“那个…我叫苏新皓,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有些怯生生的样子,见我转头又挂上了那副灿烂的笑容,阳光又开朗。可惜我真讨厌这样。


“我叫朱志鑫。”


我说完这话就转过了头,他大概还想跟我说些什么,见我不愿多谈的样子又闭上了嘴。我猜他现在在想,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惹我不开心了,还是这人脾气好怪。不过是哪种都没差,反正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同学。


他很安静,坐在后面就没有出过声,让我几乎忘记了我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存在。


“朱志鑫。”下课后他才出声叫我。我回头看他,他又扬起嘴角,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苏新皓,别这么看我。”


别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看我,我恶心得想吐。


“啊?”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又摸了摸鼻子,忽然冒出一句:“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我想笑,笑他的愚蠢,“苏新皓,我不需要朋友。”


“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就是单纯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他大概是会错了意,连忙冲我挥手解释。


“我知道。”


他一看就是从小被养得很好的孩子,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乖小孩。


苏新皓嘘了声,不再说什么了。



 

手机在裤袋里振动了一下,我趁老师背过身拿粉笔写板书时摸出来看了一眼,是江齐发来的消息。


【晚上老地方见面】


【好】


我轻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暗沉的天气,黑压压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整片天空,天色阴得可怕,似乎随时会降落狂风暴雨,将那些匆匆忙忙的行人打个措手不及。


我这么想着,在手机响起九点的闹钟之前先到了地方。


江齐还没来,我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刷起了手机,直到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


眼前人的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头发和西装都打整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浓重的醉意,说话间扑出的酒气喷洒在我的脸上。眯着眼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是我,突然咧开嘴笑了。


“原来是朱朱呀。”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下卸了力气,几乎是将全部重心放在我身上,而我不得不使尽力气才能堪堪稳住他已经软了的身体,承受着他的重量。


“你醉了,我们上去再说吧。”


我扶着他正准备走进去,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瓢泼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狂风怒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响起电闪雷鸣。


可我知道今晚大概又是个不眠夜。


我像条被海水冲上了岸边的鱼,在搁浅的海岸上进行着微弱的呼吸,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上人毫不温柔的掠夺。那人今晚却像是失了智,攻势猛烈又激进,让我几乎招架不住。


在我失去意识以前,我听见窗外大雨倾盆的声音,重重落在地面,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


终究还是下雨了。



 

我醒来时江齐人已经不见了。事实上我也没想过要找他。浑身疼得厉害,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不忍直视。


我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去浴室冲了个澡,洗去一身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味道。抓起一旁的校服套在身上,长衣长裤遮住了身体,丝毫看不出昨晚我经历了什么。


镜子里的人在努力扬起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眼神却怪异得吓人,像是破碎的玩具娃娃。


我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不重,脸颊有些泛红,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暗笑出了声。


又来了,这副自我可怜的样子真令人作呕。


我有什么资格可怜呢,我在委屈什么呢,我明明才是最恶的那个人。如果连恶人都开始自我感动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我打了车去学校,饿了一宿的肚子在向我发出抗议,我却懒得顾及它。我连抬手都觉得费力气,宁愿趴在桌上饿得头晕眼花。



 

六月夏季正值午时的太阳毒辣得厉害,班里开了电风扇也挡不住这一阵一阵涌来的热潮。讲桌上的老师像是完全不受影响,举着粉笔唾沫星子横飞,时不时还要慷慨激昂的朗诵几句,吓得撑在课桌上打瞌睡的同学们猛然一激灵。


角落里的我也不免泛起了困意,正当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


我回过头,发现是苏新皓。他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颗橙色包装的薄荷糖。


“吃这个会舒服一点的。”


我看着那颗再熟悉不过的糖,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抖,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这是什么味道的?”


“橙子味啊,你不喜欢吗?”苏新皓奇怪的看着我,大概是对我过激的反应感到不解。另一只手在兜里摸了摸,抓出来的一把糖里无一例外都是橙色的,脸上似乎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啊,我身上就只有这个味道的糖了。”


我从他手心里接过糖,抬眼看他。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过坦荡,眼神太过清澈,我甚至会以为他是在讽刺我。


“没事,谢谢你的糖。”


“我觉得橙子味挺好吃的啊,酸酸甜甜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啊?”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又趴在课桌上闭上了眼。


他见我不答,便自觉的闭了嘴不再问,拿着彩色水性笔低头在课本上认真勾画起来。


我的内心却不如我表面上的平静,思绪被拉回了半年前,那段我会从无数个噩梦里惊醒的日子里。


江齐很忙,平时应酬很多。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可他偏偏特别爱在喝醉了以后找我,不顾我的意愿强行要做。我反抗不了,也没资格反抗。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顺从。


在某个被强行占有的夜晚,疼到意识模糊的我随手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拆了包装喂进他嘴里。他停下来问我在干什么,我趁机喘息了几秒,随口扯了个理由说我喜欢这个味道,甜甜的。可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颗糖是什么味的。


我太疼了。


他笑得很开心,含着糖说我懂情趣。我轻柔地覆上他的唇,尝到了他嘴里的味道。


原来是橙子味的薄荷糖。


自此以后,我对一切橙子味的东西都感到深恶痛绝。


我低头看着手心里那颗烫手的山芋,又偏头看了看身后认真写作业的苏新皓,不禁有些好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报应吧。坏事做多了看什么都觉得肮脏的眼睛,收到示好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的心,用这颗心看什么会不觉得恶心呢?


我早就看不清真相了。



 

02.


学校有个女生跳楼了。


校方把消息压了下来,但现场看见的人很多,根本瞒不住。即使明面上不允许讨论,背地里也传出了不少的版本。


“朱志鑫。”


我回过头,是苏新皓在叫我。


“有事?”


他沉着一张脸,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印象中,似乎他时刻都是带着笑的,笑得干净又天真。


怎么,伪装不下去了吗?


“汪念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汪念就是那个跳楼的女生,也是我们班的。我好奇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结果他却告诉我,他前天放学的时候看到我和汪念走在一起,汪念在哭。


我说那关我什么事呢,这样不能证明她的死和我有关系啊。苏新皓抿着嘴,似乎是找不到话来反驳我。


我笑他,“你以为你能救她吗?”


他拧着眉,问我什么意思。


我笑而不答,他急了,指着我说汪念绝对不是自杀,她是被逼的,真相不是这样。


我忽然爆发出了剧烈的笑声,笑得夸张,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整个胸腔都被我笑得抖动起来。


“真相?什么是真相?”


“苏新皓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相。”


我总是喜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满不在乎的点着头说“好啊”“没事的”“你去吧”“我可以”,可其实我的内心早已下起了狂风暴雨。那些所有的负面情绪化成了穷凶极恶的猛兽,把我剥皮拆骨吞入腹中,顺着食道滑到胃里,被滚烫的胃酸腐蚀着。


我拼命的爬啊爬,想从这猩红的地方逃离。可是我刚爬上去一点,就有人落下,将我又一次砸入了那散发着恶臭的液体里。我又爬,又被砸下。越来越多的人与我一起在池中挣扎。


我的皮肉已经不剩多少,浑身露着白森森的骨碴。我的身体已经使不出一点儿力气,随着胃液漂浮。我睁着眼看那些还在奋力挣扎,企图逃出生天的人们,缓缓扬起了嘴角,等待他们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胃液翻涌,如喷涌的洪水一般,打落一群向上攀爬的人,将他们卷进这滚滚浆流里。我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消散,在他们惊慌的叫喊声中,在绝望的哭声中,我终于成了一具枯骨。


而你什么都看不到,这才是背后的真相。


苏新皓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被我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我无暇顾及他的情绪,说着更令他无法想象的语言。


就在汪念跳楼的前一天,她来找过我,在天台上。


“朱志鑫,我想死。”她的声音太轻,混在楼顶呼啸的风声里,令人听不真切。


我站在原地看她哭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声嘶力竭的跟我说,朱志鑫,我好想死啊。


“活够了吗?”我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替她擦干净了那张脸。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打着泪嗝点头。


“跳下去吧。”


既然活够了,那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跳下去就什么都结束了。


她抬起头望我,企图寻找一丝开玩笑的神情,可惜我的脸上毫无表情。她大概要失望了,因为我是认真的。


她又开始哭,在我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紧紧抱着她,仿佛两个可怜人可以借此互相取暖,试图抚平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第二天就传来了她跳楼的消息,全校人目睹了她的尸体,见证了她的死亡。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她去跳楼!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一个好好的人…因为你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你怎么做得出来?!怎么可以…”


苏新皓气得青筋突起,嘴唇都在颤抖,指着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我知道我冷静得不像话的样子在他眼里无疑是疯了。


“你以为她是因为我随口的一句话才去跳楼的吗?别犯蠢了苏新皓,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如果一个人在经历了被亲生母亲抛弃,被亲哥哥强暴,被继母虐待以后还能活下去的话,那也太痛苦了。


可汪念经历的不止这些,她还被男朋友出轨,被别人霸凌,似乎一切不幸都降落在她身上。上天不仅没有给她开门,还封死了她所有的窗,让她独自在房间里窒息而亡。


“可是…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啊。事情总会过去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帮帮她呢?…”他说这话时没有了刚才的底气,甚至连音量也减小了。


于是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帮她。


“你们这些人又凭什么义正言辞的来让她继续过这操蛋的人生?就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你们身上吗?”


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就可以高高挂起吗?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苏新皓你满意了吗。”


他不敢抬眼看我,眼神左右漂移,轻声道了个歉,完全没了刚才质问我的态度。白嫩的手指攥着深蓝色的校服裤子,裤子侧边一块被他手心的汗打湿,变了色。迈着急促的步伐,似乎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狼狈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我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又笑起来。刚刚的争吵又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汪念的情景。


也是在她跳楼这个楼顶,当时班里在讨论月考的事,我嫌吵闹,便跑到天台上躲清静。她心事重重,根本没注意到天台上还有个我的存在,劲直走到护栏边,俯瞰着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跳楼吗?”


她被我吓了一跳,呆呆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攥紧了高度只到她腰间的金属栏杆,在上面留下清晰的指纹印。


缓过神来以后她点点头,意图明显。


我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感受阳光倾洒在身体上,带来一片暖洋洋的感觉,轻声叹了一句,“出太阳了。”


她奇怪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异类。


“冬天再死吧。”


“冬天会下雪,雪是干净的。”


汪念突然笑了,问我是在嫌她脏吗。我摇头,诚实的回答我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只是在说实话。


我无法想象到那一刻她的心里是如何波涛汹涌,但我救下她了。


她没有挨到冬天,她还是死在了这个夏天。正如我没有告诉她,南方的冬天几乎不下雪一样。

 



03.


自那以后,苏新皓对我就像是变了个人。他看我的眼神里掺杂着其他情绪,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也懒得去看。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每天都会出现一颗橙子味的薄荷糖,我转过头看他,他察觉到我的动静就赶紧低头写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会趁我挪开视线后抬眼悄悄打量我。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无所谓他要做什么。


手机上又收到了江齐的短信,他说今晚想见我。我回了个好,趴在桌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朱志鑫,这题选哪个答案。”


迷糊间我听到了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的声音,全班鸦雀无声,转过头看着我。我缓缓站起身来,黑板上被写得满满当当,根本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身后传来轻微的气声,选b,他说。


“我不会。”


“刚刚讲的没听是不是?!这节课给我站着听!下课抄一百遍,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来!”老师拿着教鞭使劲的敲了敲讲台,木质的桌板被他敲得乒乓作响。


“哦。”


窗户大开,凉爽的夏风从窗口吹进来,直击人的每个毛孔。


下课后,我翻开书准备开始抄题,身后传来苏新皓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他问我怎么不回答,是没听见他的答案吗。


我连头也没回,懒洋洋的应了一句不想答。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一句很小声的“嘁”,大抵有点好心被我当成驴肝肺的意思。


我顿了顿手中的笔,跟他说,苏新皓,少自以为是。


这下我不用回头也能猜到他的表情了。


苏新皓可能是被我气到,直到放学也没有主动找我说过话,正合我意,我也没精力去应付他。


窗外的太阳正是灿烂时,明晃晃的晒在眼皮上,额角的汗流入眼睛里,火辣辣的疼。操场上一群赤着胳膊打球的男生,从肩膀处形成黑白分界线。


如果人也能跟肤色一样黑白分明就好了。


放了学江齐居然亲自开车来接我,虽然今晚的他也并不温柔。结束之后他去了浴室洗澡,我早就累得筋疲力尽,忍着不适去了另一个房间做清洁。


我出来时江齐正坐在床边对他的笔记本电脑敲着键盘处理公司里的事,我没心思顾及他,想一头栽在床上睡过去。他问我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我本来已经合上的眼皮又撑着睁开,几乎是靠本能反应在回答。


我说我们班新来了一个转学生,看样子家里也挺有背景的,还有我们学校最近有个女生跳楼了,学校在压这件事。


江齐点点头,自动忽略了我的后半句话,问我那个转学生是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


我听见他的问话浑身汗毛竖起,上下打架的眼皮瞬间和平起来,各在各的领地乖巧待命。我打着哈欠说是个小男生,长得挺白的。


他没发现我的不对劲,只是轻轻叹了句这样啊。我的心情随他的话大起大落,仿佛坐上了悬挂过山车。我甚至不敢用别的字眼去形容苏新皓,哪怕我当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形容词是干净。


我不知道我是在害怕江齐有了新欢就不再重视我了还是在担心苏新皓被他祸害,然后落得跟现在的我一样可怜。


潜意识告诉我,是我那该死的同情心在作祟了。


江齐不再说话,专心处理着他的公务。我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床垫突然凹下去了一大块,我此时已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我意外的做了个梦,梦到了苏新皓。


他站在海岸边,湍急的海浪击打在岩石上,激起一层层浪花。本该是温暖艳阳天,天气却阴沉的可怕,周围一阵大风刮过,将他吹得歪了歪身子。


一道亮光闪过,伴随着雷鸣声,是止不住的狂风暴雨。


我站在离他不远处,就这么看着他。


我看见他悲怜又绝望的看着我,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升起一层水雾,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张着嘴,在跟我说着什么,我听不见。


又是一道雷落下,恰好劈在我跟他之间,溅起点点火星,又被泯灭在暴雨里,礁石上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小坑。


他的身影渐渐透明,一个猛烈的浪打过来,他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向后仰去。我抬头,入眼却是蔚蓝的艳阳天,仿佛刚刚的电闪雷鸣都只是幻觉。


眼光刺到我几乎睁不开眼,我看着他的身体被海浪吞噬,被浪涛卷起,撞在礁石上,撞得四分五裂,


这算不上是个噩梦,却有些离谱。 


我奇怪为什么会梦到苏新皓,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只能扯了个牵强的理由来敷衍自己,解释成因为最近跟他接触的比较多。


第二天我到教室的时候,顺手把书包塞进桌洞里,拿书的时候手被什么硌了一下,我把书包抽出来,两颗糖果也随着我的动作从桌洞里掉出来。


一颗是我熟悉的橙子味薄荷糖,另一颗是粉色的薄荷糖,我猜应该是蜜桃味。


我拆了那颗粉色糖果的外包装纸,丢进嘴里,一阵清甜的桃子味从味蕾传来,弥漫了口腔,证明了我的猜想。


橙子味的那颗薄荷糖被我轻轻一投,完美正中摆放在墙角的垃圾桶。余光瞥见身后人眼里闪过失落的眼神,又像是怕我看见,把头埋进书里传来洪亮的读书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若是平常我肯定会被逗笑,可惜昨晚的梦让我笑不出来。


趁着班主任没来,我直接转身盯着苏新皓打量起来。他一开始还坐得板正,面对我的目光连眼神也不给一个,后来似乎是坚持不住了,眼神左右闪躲,读书也磕磕巴巴。


“你老看着我干嘛…”他小声嘟囔,“我真的知道你不喜欢橙子味了…”


他以为我看他是因为薄荷糖的事情吗?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想转过身看书,又听得他问:“昨天放学的时候来接你的是谁啊?”


我转了一半的身体僵住,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索性只转脖子,面色平常的撒着谎说那是我哥。


苏新皓“哦”了一声,突然把书立起来遮住自己,小声提醒我快转过去,班主任来了。


班主任踏进教室和我打开书的动作只发生在前后脚,她拿着教鞭站在黑板前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的心思不在课本上,胡乱做着口型没出声,眼神四处乱瞟。班主任抬手扶了扶眼镜,我眼尖的瞅见眼镜的鼻托蹭花了她的底妆,有些忍不住笑。


然而我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正巧被这老巫婆抓个正着,罚我放学留下来值日。


值不值日对我而言没差,反正我也无家可归。我住的地方是江齐给我在外面租的房子,离学校近,就我一个人住也挺好,不用回去面对那几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下午生物课,老师抽人起来回答问题,很不幸,我又被抽中了。


“朱志鑫,你来回答一下,趋光和避光是什么意思?”


“一个向光,一个背光。”


“打个比方呢?”


“我和苏新皓,苏新皓向光,我背光。”


生物老师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挪了一些,仔细打量了一下我和苏新皓,小声嘟囔着:“小苏比较白,应该是背光啊。”引起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他也没在为难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上课别走神,坐下好好听课。一片笑声中,我感受到一束热切的目光在盯着我,我知道它是来自谁的,可是我不想回头看他。


趋光和避光,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性。就好比我和苏新皓。


他向光而生,踏光而来,迎光而活。我却惊慌不已,避之不及,唯恐会见光死。


他仿佛天生的使者,是降临于人间的救世主。而我却仿佛恶鬼的走狗,是生活在阴渠的百足虫。

 



04.


灰暗破败的巷子里,一个男孩被一群街头混混围在中间,他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力气,身上被揍的多处软骨组织损伤,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嘴里混着唾液与血液,从被磕破的嘴角流出。


领头的人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点燃,露出快活的表情。烟雾缭绕,与空气中的潮湿腐霉味儿交织在一起,朦胧了这长满青苔的深巷。


我站在不远处看戏,抱着手臂嘲笑道:“这次想好要编什么理由了吗?”


那人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被其他混混一脚踢在脊背上,痛得闷哼一声,身子弓成了虾米。


我转头看向领头的那个人,笑得一脸乖巧:“杨哥,今天就先这样吧,麻烦你们了。”


被我称为“杨哥”的人点点头,带着一群小弟大摇大摆消失在巷子深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他留下的烟草味。我收起笑脸,厌恶的用手挥了挥鼻下的空气。


我转身想走,回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新皓。


他站在那里,不喜不悲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我猜他能露出这个表情来肯定已经站了有一会了,我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表情秀。


“怎么不出声?”


“他是谁。”


他指着地上哀嚎的那个人问我,语气暂且算是冷静。


“不关你事。”


“朱志鑫…”他刚脱口喊了我的名字就被我打断了。


“苏新皓。”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觉得好笑,“又想来对我说教了吗?”


“我是真心在劝你,为了你好。”


“苏新皓你又开始了…”


“什么?”


“又开始自以为是了…”


他被我话里的嘲讽气得瞪大了眼,我猜他现在肯定很想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朱志鑫你真是不识好歹!然后苦口婆心的又开始新一轮说教,见我不理他,便甩脸色走人了。这么想着,我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惜苏新皓并没有指着我的鼻子,也没有骂我。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问我在笑什么。


我笑得肚子疼,弯腰揉了一把肚子,抬手的时候顺手又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总算是指住了这笑意。


“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咬着下嘴唇望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汪念的事给他的刺激太大,这次他犹豫了很久才点头。


“那是我弟弟。”


我背靠着墙壁,回忆起以前,恍惚间觉得这些事离我已经很遥远,远到我都开始记忆模糊了。


“我爸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就会打我和我妈。我妈为了这个家处处隐忍,结果得到的却是他在外面养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来我妈忍无可忍,决定一走了之,把我留给我爸。我爸在我妈走后就把那个女人和她儿子接过来一起住。”


“他变了,酒后不再打人,可是我妈已经不会回来了。他是个窝囊废,有气舍不得往那对母子身上撒,于是我就成了出气筒。”


我永远记得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我在房间里写作业,他把我拉出来,毫无征兆的给了我一巴掌。我低着头不吭声,早就习惯了他的莫名其妙。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嘴里泛着铁锈味,混在唾液里被我咽下肚。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皮肤早就随着年龄的增长失去了弹性,松松垮垮的挂在脸上,一脸褶子,嗓子因为常年抽烟酗酒而变得嘶哑难听。


“长得倒是随了你妈那小贱人,漂亮得很。”


我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自动屏蔽了耳朵不想听。


见我不说话,他干脆向我扑来,我一惊,连忙下意识推开他,他往后踉跄了几步,腰撞到桌子边缘,疼得他哎哟哎哟的叫。


“老子睡不到你妈,今天就要睡你!”


我顿时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恶心,差点趴在门口干呕起来。我是他儿子啊,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楼上的房门紧闭,不用猜也知道那女人和她儿子肯定听见了,但他们也不敢出来拦。


他又向我扑来,我踹开他往门外跑,在马路中间拦下江齐的车。我跪在地上哭着求他帮帮我,黑色的运动裤被地上的灰蹭得脏兮兮的,一片狼狈。


江齐问他凭什么要帮我,我说我付出什么都可以,他挑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我,半响才笑着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我连忙点头,如同小鸡啄米,生怕他下一秒会反悔。


苏新皓懵了,睁着眼睛看我,眼神涣散。他眨了眨眼睛,失焦的瞳孔才重新恢复了神采。


“如果一定要匍匐于他人身下才能存活,我为什么不可以自己选择呢?”


是谁都好,只要不是那个男人,那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


“你和汪念都——”“不。”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他想说我和汪念一样,都是可怜人,都有着悲惨的经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早就知道,她跟我相似不相同。她可以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打着水花畅游在那片蓝色天空下。我只能潜在阴暗的水底,与滑腻的水草为伴,围着它们打转,看着呼出的泡泡渐渐上浮到水面上,然后“嘭”的一声破掉。


她被迫下坠,而我自甘堕落。


我是恶人。


“苏新皓,不要再试图靠近我。”


我一再告诫他,而他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苏新皓总是这样特立独行,从来不听我的警告。


“朱志鑫,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


这次换我摇头,拒绝了他的要求。


“可是他跟我无冤无仇,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发出一声嗤笑,带着些嘲讽的看他,“如果见死不救算十恶不赦的话,苏新皓,地狱要挤死了。”


他抿着唇不接我的话,走过去把人背在背上,丝毫不在意那人身上的血污会弄脏他的白外套。路过我的时候,苏新皓顿住了脚步,说不要这样,朱志鑫你不要这样。


看吧,我就说,他单纯又善良,勇敢且倔强,带着温柔的眼光审视众人,妄图成为拯救众生的救世主,像普罗米修斯。



 

05.


上午最后一道下课铃敲响后,任课老师准时抱着课本出了教室,其他同学都要么跑向食堂,要么三两搭伙回宿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教室里竟只剩下我和苏新皓两人。


“朱志鑫。”


我懒洋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回头看他。


“朱志鑫,”他又叫了我一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如水,“你就一定要伤害别人吗?”


我走到窗边,炎热的骄阳还挂在天空中,四散的光线照亮了半边屋子,射在眼皮上,闭眼也是一片猩红。


“我只是想活着。”


苏新皓不解的看着我,“可是他们并没有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啊。”


滚烫的夏风袭来,带着丝丝水汽,吹得人又烦又燥,我伸出手挡住眼前明晃晃的光线,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又慢慢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活着。”


他忽然皱了皱眉,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视线落到我锁骨处,衣服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下来了,上面还有上次江齐留下的痕迹,青青紫紫,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惹眼。


“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嗯。”


“你明明是在自甘堕落,偏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觉得是别人负了你,但其实是你一直都在伤害别人。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对,我是自甘堕落。”我点点头,嘴角扯起一抹轻笑,被骂了也并不恼怒,看起来对苏新皓的话毫不在意的样子,“所以苏新皓你别管我了。”


“亏我还想过要救你!想过你是被逼的!是我瞎了眼!”他气愤的样子让我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也就笑出声了。谁给他的自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去拯救别人的?


“别救我了,你救不了的。”


没人愿意救我,也没人救得了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一如以往我们每次的不欢而散。我没有解释,也没有拦他,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站在原地看他离去,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剧烈颤抖,眼角泛出了生理盐水,脸颊因为呼吸困难而被憋得通红。


谁他妈愿意当什么救世主?谁他妈愿意成为被拯救的人?不过都是在世间苟且而活,只望寻得一处安宁的可怜虫。苏新皓啊苏新皓,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救我?


我宁愿在乌烟瘴气的沼泽里腐烂也不愿被你救,你知道吗?


有汗珠顺着脸颊滴下,我才发现短短一会儿时间,我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短袖被打湿贴在身上,刘海耸拉在额前。即使已经过了中午,太阳还是刺眼得厉害。一如苏新皓刚转来的那天。

 




江齐最近几天都没找过我,苏新皓也是。我倒希望他不要来招惹我,能一直这样安分下去,可惜我也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甚至比以往更复杂,带着防备,像是害怕我又做出什么坏事。桌上的薄荷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蜜桃味,或者青柠味,葡萄味,总之我再没见过那颗橙色的薄荷糖。


随便他吧,我淡然的接受,不去问为什么。


苏新皓的成绩很好,长得又乖,很受老师的喜爱。我看着那些所谓的同学从一开始的鄙视、不屑、好奇变成现在的羡慕、崇拜,心下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他被老师叫上讲台去做题,我注意到光线从窗外投进来,在教室里划出了一条明暗交界线,那些同学都在交界线里,身上或多或少的明暗交接。苏新皓站在讲台上,全身处在光里,而我坐在角落里,全身处在黑暗,我们两个都像是被隔绝开来。


我见不得他这幅憋屈样,想直接跟他把话说清楚。


“苏新皓,我生性自卑、敏感、脆弱,我胸无大志,擅长装聋作哑,做不到跟汪念一样用善良的心面对每一个明天,我所能做的,只是让我自己活着,卑微而努力的活着。”


“我没有梦想,没有底线,没有道德,所以我丧心病狂,睚眦必报,你听懂了吗?”


我把自己剖得血淋淋展示给苏新皓看,这才意识到对自己的认知有多么清晰。我竟是一个如此糟糕的人,除了长得好看找不出一个优点。


而这唯一的一个优点却在令我感到痛苦不堪后又给了我生活的机会。


他已经能做到对我的话波澜不惊,即使展现出来的面色并不好看。


“苏新皓,你总记得我离经叛道,需要防备,却也总是忘了…”忘了我也曾以一颗真心待人,与别人分毫不差。可是后面这句话被我自觉噎回了肚子里,说出来太像卖惨了,苏新皓不会相信的,他只会觉得是我新找的借口。


我既然无法改变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又何必让他知道这些。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


“忘了什么?”


“没什么。”我垂下眼帘自嘲的笑了笑,又抬起来看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内心却是止不住的大雨倾盆,险些将我淹没在这该死的暴雨里。


我居然差一点就要跟苏新皓服软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朱志鑫你又来了,欲擒故纵这套还玩不够吗?”


我点点头,没有解释。压着嗓子把那句话送进了身体更深处,锁上房门,把钥匙丢进深海里任由它沉入海底,让它跟我一起呆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再无了出头之日。


他一贯知道我的思想不合乎常人,索性放弃了从我嘴里撬话的想法。再一次以我们都熟悉不过的结局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就到这吧,到此为止。”


我知道,他听不到我的这句话了。




06.


我失踪了。


我离开了江齐给我找的住处,回到了那栋房子里。我爸不知道去了哪,只剩那个女人和她儿子在家,两个人见到我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你回来干嘛?!”


“啧啧,我好歹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怎么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呢。”


女人被我的话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我的鼻子骂娘,没了平常在我爸面前的端庄样儿,像个泼妇。


我掏了掏耳朵,对她的话不予置否,冲她儿子扬了扬下巴,“上次没被打够?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肉眼可见的抖了抖,视线从我身上挪开,目光躲闪,不敢直视我。女人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事,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语气凶狠:“小扬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嗯。”我轻飘飘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她,她冲上来想挥我巴掌,被我一手拽住手腕,另一只手也被我强制摁住,失去了攻击能力。


“你放开我妈!”


朱志扬站起来大声喊,脚步却是一动不动,停在原地没挪过半分。  


“小扬你别怕!这狗杂种不敢动我们的!”


“那你要不要试试看?”我使劲扭了一下她的手腕,她吃痛的叫出声来,看我的眼里都是恨。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大概会把我凌迟处死。


“朱志鑫!”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你要干什么我们好商量,你先放开我妈…”


“行了,我没什么要跟你们母子俩商量的,我对你们不感兴趣。”我松开禁锢她的手,把她往朱志扬那个方向推,她重心不稳,跌在沙发上,松松扎着的马尾也散开,头发凌乱,显得狼狈。


“妈!”朱志扬赶紧去扶她,见她还准备骂我,朱志扬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才看向我,“那你想干什么?”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没那老家伙在,这事还真结束不了。


朱志扬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回答:“他出差去了,可能还有两三天才回来。”


我点点头,心下已经暗暗有了想法。


朱志扬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他也没问,不知道是因为不敢还是不在意,他那端庄的漂亮妈已经冷静下来,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冷着眼睨我,道:“小贱种就是小贱种,长得一副狐狸皮囊,离开了你爹还是活不了。”


“我是杂种那你儿子是什么?纯种吗?确实是比我高贵呢。”我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又把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哦不对,她没有胡子,只能瞪我,两个眼球突出,看起来有些惊悚和好笑。


朱志扬正上初二,今天只是碰巧周末在家,明天又要回学校去。离家前千叮咛万嘱咐他妈妈不要来惹我,无视就行了,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那漂亮妈听进去没有。反正我是听见了。


知道跟自己妈妈说不通,朱志扬干脆把主意打到我这。


“朱志鑫…”他带着祈求的眼神看我,“你要做什么我不管,我只求你一件事,别动我妈妈行吗?”


我好笑的看着他,问我凭什么答应你。


他忽然往自己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他妈妈发出惊叫,上来就要拦住他,朱志扬却没理她,只是对着我说:“哥,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妈也确实是做了错事,我跟你道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小贱人不配!他不配!”他妈妈又开始鬼哭狼嚎,我厌烦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会放弃我妈而看上这种女人。


“可是朱志鑫,我很少喊你哥,我这次真的求你,不要伤害我妈妈可以吗…”


我沉默了,以往朱志扬确实很少喊我哥,在被我收拾以前,他更多的是喊我的名字,或者跟他妈妈一样,叫我小贱种。


他大概是真的预感到了什么,这次态度很真诚,几乎是在恳求。


“…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窗外的阳光太强烈,以至于我花了眼,模糊间看见了苏新皓的影子,可是朱志扬远远没有苏新皓干净,无论是心还是眼神。


见我松口答应,他才像是放下心来,一步三回头确定我还在。他妈妈早就放弃了与我交谈,一心只顾着把儿子安全送到学校。


江齐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来,我嫌心烦,干脆把手机关了机。学校那边也没有请假,不知道会给我记多少个旷课,无所谓了,随便他们吧。


我整个人处于失联状态,失去外界消息的同时也屏蔽了一切骚扰,也许是听进了他儿子的话,连他妈妈也很有眼色的不来打扰我,安安心心在家度过了两天。


我很久没有休息得这样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担心,除了会偶尔想起那个人。


真是的,想他干嘛呢,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过完两天安逸日子,我爸也回来了。见到他的那刻我竟感到有些亲切,因为我知道,快结束了,这糟糕的生活快结束了。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在家,回来的时候脸上还露着诧异的表情。


“你回来干嘛?”


和那女人一模一样的开场白,真不愧是一家人。


“想你了,回来看看你呗。”


他被我的话惊在原地,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事实上我也觉得很好笑,在那天之后我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样子我的心理防线又加强了一层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闭口不答,把食指放在嘟起的嘴唇上,冲他比了个“嘘”的动作。


他骂我疯子,不再理睬我,上楼去找了他的漂亮老婆亲热。


我勾起嘴唇扯出一丝微笑,伸了个懒腰,躺在沙发上享受阳光的沐浴。


原来见光是这样的。


难怪人们都对光明甘之如饴。


我谎称朱志扬在学校出了事,那女人不疑有他,解下围裙就往学校赶,连炉子上炖着的锅都忘了关火。


大豆油和花生油的味道好像差不多,橄榄油和芝麻油的量真少,香油也不香。这老头子的打火机走气,一点儿都不好用,火苗好小。让我来瞧瞧,嗯,水都喝完了,怎么卧室里也乱七八糟的,那女人居然忍得下去。


要是我妈肯定忍不了,因为我妈有洁癖,所以我妈离开他是个多正确的决定啊,就是好像忘了带上点什么。


忘了带什么呢?


哦,是忘了带上我。


这火苗燃起来的速度似乎比我想象中快,结束吧,一切都到此结束吧。


奇怪,我怎么觉得我听到了苏新皓的声音。我寻声望去,站在那的可不就是他么。谁把他的头发剪掉了,原本整齐的锅盖头现在前面的刘海跟狗啃的一样,看起来有点滑稽。


“你怎么在这?”


“我在找你。”


“找我干嘛?”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静静的站在那,脸上看不出什么大情绪波动。


“朱志鑫。”


“嗯。”


“别走了。”


他说出这话时的表情平淡,脸被火光照耀得通红,连声音都模糊不清。


我明明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知道他留下来的原因,可我还是咧着嘴答应了。


“好。”


你不去拯救世界,我也不再祸害他人,我们一起留在这里。你要陪我一起,堕入这黑暗里,踏过人鬼百兽的尸体,寻向那更阴暗的虫洞深处。


你只能当我一个人的救世主,在这苍茫又荒凉的人世间,成为我唯一的救赎。


他冷静得不像话,走过来拥住我。明明周围充斥着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可我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呼吸声。


“我们就在这里。”


他侧过头吻上我的唇,久违的熟悉味道从口腔里传来,带着酸甜的清凉感袭上大脑,仿佛回到了初见他的那天,炎热的太阳即将把人晒融化,一阵夹杂着水汽的橙子味夏风从窗口吹来,抚平了心头的躁动,回味带着丝丝苦涩。


我回拥住他,手抚上他背后消瘦的蝴蝶骨,用力得想把他融进我的身体里,以他的热血来温暖我这具冰冷的身躯。我们俩合二为一,再不分开。


“好。”


我们都不走了。


我们就留在这里。


我们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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